“哈啊~”

  虽是盛夏时节,但最前线凌晨的冷冽空气却让呼出的气息破碎成一片雪白。

  正呆呆望着空中消散的白雾时,一同值勤的后辈兵搭话了:

  “姜昌宰上兵。您在想什么呢?”

  “想家人。”

  共同执勤的后辈是韩承弼一兵。

  虽然狂妄自大,但至少不是废物。

  我倒觉得这样挺有意思。

  “您稍微眯会儿吧。我会好好盯着的。”

  “呵。我凭什么信你?”

  “不是的。我能盯好的。”

  “放屁。”

  沉默再度降临。

  暂时只能听到蛙鸣声。

  “说到家人,突然想起来。姜昌宰上兵的母亲,是位大美人吧?”

  “啊~”

  前些日子母亲突然毫无预兆地来部队了。

  按中队长指示倒是见了面,但说实话这种突然造访确实让人为难。当然要是提前说要来,我肯定会阻止的。

  那群家伙像狗崽子似的一窝蜂涌过来,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。

  仔细想想,韩承弼这崽子也是当时凑热闹的围观者之一。

  哈,这崽子真他妈欠抽。又不好真的揍他。

  我当上等兵那会儿啊──

  “真羡慕您。能有这么年轻的母亲。”

  “羡慕个屁崽子。母亲年轻关你屌事?”

  “但正因为年轻才能陪伴您更久啊。我母亲早就过世了。”

  “哈~这崽子。你他妈故意找茬是吧?”

  承弼虽然是个逗比,但偶尔也会冷不丁把气氛搞僵。

  又不好真的动手揍他。

  我泄愤似的用军靴踢着地面,装作漫不经心地嘟囔:

  “我亲妈也走了。十岁那年。”

  “啊?真的假的?”

  “是啊蠢货。那个年轻阿姨是我继母。满意了?”

  “哇!年轻继母不是更让人羡慕吗!”

  “你小子说什么?真想死是不是?”

  暗戳戳的骂娘梗让我用手掌啪啪拍打承弼的防弹背心。

  承弼这崽子不知吃错什么药,挨着打还在哧哧傻笑。

  妈的,打得我手疼。

  “啊~好想每天都和姜昌宰上兵一起执勤。”

  “这崽子真他妈疯了。求你别再说这么瘆人的话行吗?”

  “我是认真的。和您搭档时间过得快又开心不是吗?”

  “快个屌。才他妈不到一小时。”

  离换岗还有三十多分钟。

  而且就算换岗也休息不了。回营房又要开始日常训练了。

  啊啊啊!好想逃兵役!操!

  “姜昌宰上兵是我军旅生涯的榜样。”

  “突然发什么神经?吃错药了?要吐了兄弟。”

  “真心话。受后辈敬仰,被前辈认可。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活成姜昌宰上兵这样。”

  后脖颈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刺痒。

  “你舔得再勤我妈也不会给你介绍的。”

  “哈哈,不是那个意思啦。”

  承弼挠着后脑勺,‘啊!’地装作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。

  “别这样嘛姜昌宰上兵,干脆和我们家结亲家怎么样?”

  “啥?这崽子他妈真的──”

  “不是!不不不!不是那个意思!”

  就算军队再怎么乱套,哪个后辈敢对前辈的母亲下手?

  见这越线的玩笑我抄起步枪,承弼吓得连连摆手。

  他在作战服上衣口袋摸索半天,掏出一张边角磨损的照片。

  居然是胶卷照片。这年头还有这么复古的玩意儿。

  “其实我有个长得很像我的妹妹,要看照片吗?”

  “你妹妹我都看十一次了。韩承熙。名字都他娘记住了。”

  “呃,真的吗?姜昌宰上兵,您其实一直挺感兴趣吧?”

  “谁他妈想记?要这么算运输队那头黄牛我也能记住。”

  承弼这崽子听到妹妹名字就傻乐。

  见缝插针就要提他那个宝贝妹妹韩承熙。

  单看照片倒也不是不能夸句漂亮。

  笑容甜美的清纯系美人。听说她身体不好,倒显出几分病弱美少女的气质。

  不过八成是这操蛋军营待久了产生的错觉。待久了连隔壁中队那个黄瓜肚脐女小队长都看着眉清目秀。

  “虽然是我妹妹,但长得漂亮性格又好。现在这种姑娘可不多见了。”

  “承弼啊。你看我像伺候病人过日子的主吗?”

  “朋友们在大学享受校园生活时,我家承熙只能躺在医院里。姜昌宰上兵不觉得她可怜吗?”

  “可怜个屁,别人享受校园生活时老子在军营坐牢的人生才他妈可怜。”

  承弼妹妹的悲惨故事不知听了几百遍。

  从小体弱的承熙在承弼入伍后突然病倒。好不容易做了心脏移植手术,之后就一直住院治疗。

  “哎,您就认真考虑一次嘛。”

  “哈~承弼啊,你舍得把这么漂亮乖巧的妹妹介绍给我这种垃圾?”

  “姜昌宰上兵。我不是随便跟人说这话的。因为信任您才开这个口。”

  顺便也能让我军旅生涯好过点。

  承弼这小子说着说着自己害臊了,又补了句没正经的玩笑。

  我噗嗤笑了出来。

  ”啊 行行。别说屁话了,我要睡会儿,换班的人来了叫醒我。”

  ”哎。”

  ”哎?”

  ”咳咳。不是的。”

  得益于长期的军旅生活,我连站着睡觉的本领都学会了。特别是像现在这样极度疲惫的哨兵执勤时,只要把脑袋往墙上一靠就能睡着。

  而且这种时候重要的不是容易入睡,而是容易惊醒。

  向来对动静敏感的我,就算值班军官匍匐着偷偷接近,也有信心能察觉并醒过来。

  ”呼啊——”

  就这样我把承弼那小子安排放哨,自己靠在哨所角落里。

  现在到下一班岗来换岗之前,就让我去梦乡——

  ”——姜昌宰上等兵?”

  ”啊!又干嘛?”

  刚想眯会儿眼睛,承弼那混蛋又开始鬼叫发神经。

  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,看到承弼正指着半空。

  ”啥。”

  ”您看看那个呗。”

  ”那个什么?”

  ”有个像是UFO?的东西。”

  ”说什么鬼话。”

  我强忍着把脏话咽了回去。

  看来我们承弼终于疯了。就算送去精神病院,我也得逼着他们别说他疯了才行。

  最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
  我嘟囔着从墙边直起身子。

  ──然后,我看见了。

  ”…………什么啊,那是?”

  在不算太高的位置,

  承弼手指所指的半空中漂浮着一个人头大小的球体。

  要说的话…………燃烧的排球?

  是像灯泡一样发着白光的排球。以我贫乏的词汇量只能这么形容。

  “那真的是UFO吧?”

  韩承弼士兵呆愣着脸喃喃自语。

  看到这种景象还能泰然自若的承弼,说不定意外是个大人物。

  我的心脏此刻正如此剧烈地跳动着。

  “喂,快发送无线电!不对,我来──”

  我急忙伸手去够无线电,但手指终究没能触碰到设备。

  KIIING──!

  视网膜仿佛要被灼穿的强烈光芒。

  足以撕裂鼓膜的金属噪音。

  排球状UFO散发的光芒吞噬了整个世界。

  “呃,啊……”

  嗡的一声,脑袋开始旋转。

  什么都看不见。什么都听不到。

 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无线电的刹那。

  我当场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。

  *

  昌宰啊?昌宰啊,快醒醒。

  有人摇晃着我的身体唤醒我。

  “唔……”

  喉咙干渴。

  口腔黏膜干涸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。

  浑身疲惫。脑袋痛得快要裂开。

  “呃呃……”

  强忍着眩晕感撑起沉重的头颅。

  勉强睁开眼时,朦胧的灯光映入眼帘。

  似乎是石砌的洞窟类场所。

  在陌生的背景中,一对浑圆的眼瞳正俯视着我。

  那是我熟悉的瞳孔,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存在。

  “呃,妈……?咳!”

  嗓音沙哑得像是数月未曾开口。

  我勉强挤出的声音引发了一阵剧烈咳嗽。

  “昌宰,你没事吧?”

  继母忧心忡忡地搓揉着我的后背。

  温暖的体温通过背部传递到全身。

  没错。这个人是我继母。

  如果我的眼睛没出问题,她分明就是我母亲。

  “……妈妈怎么会在这里?”

  勉强止住咳嗽后艰难地发出声音。

  明明刚才还在部队里。

  直到片刻前还在弹药库岗哨执勤。

  母亲不可能出现在这里,为什么她会在这儿?

  母亲没有回答,只是摇了摇头。仿佛在说她也不清楚。

  那双眼睛正因不安而颤抖。

  完全不明所以。混乱不堪。

  但母亲看起来比我更慌乱。我必须保持清醒。

  我决定先理清现状。

  凹凸不平的石灰色地面和墙壁。

  像是未经人工开凿的天然洞窟。

  此刻我穿着战斗服和军靴。

  虽然穿着执勤时的装束,但原本配备的防弹衣、步枪和弹药带都不见了。

  …………该不会是弄丢了吧?

  不祥的预感刺痛胸口。

  执勤期间擅离岗位还丢了枪。

  就算被送进军事监狱也不奇怪。

  不……现在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先别下结论。这更像是被绑架而非擅自离岗。

  当务之急是摸清状况并应对。担忧暂且搁置。

  比起至少还穿着军装的我,母亲只穿着单薄的睡衣。

  这就是所谓的睡裙吗?半透明材质的成熟白色睡裙。

  不冷吗?暴露得这么明显。

  刚产生这个念头,某处突然响起奇特的提示音。

  『叮铃♪』

  我和母亲同时僵住了。

  对后续消息全神贯注。

  『成功偷看伴侣的胸罩。获得1枚硬币。』

  “什么?”

  -啪嚓!

  母亲以即将发出那种声响的气势,迅速遮住了自己的胸口。

  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,如同远离危险人物般后退了一步。

  …………什么啊,这是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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